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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六章歸心(三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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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裏有一個妖怪。”

說完這句話之後,無生還是陷入了沈默,她心裏閃過許多念頭,想到鱗生的話,心裏更加不安起來。走過一望無際的草地,一片奇怪的黑暗出現在前方,可是光芒在這裏就停下來,它四處飛舞著,仿佛找不到入口,最後還是化作那個老人的樣子走過來,有些抱歉的說道:“似乎被什麽擋住了…以我的能力,並不能找到入口。”

“也許根本就沒什麽入口…”無生蹲下來,她渾身發冷,身上一陣一陣戰栗的寒氣掠過去,發燒,她想到人類經常會感染的病癥,扯了扯嘴角,終究笑不出來。

羽生昏睡著,鱗生不知道身在何方,自己卻要在這個時候走到生命的盡頭嗎…一想到這裏,她心裏就十分難受。

“無生…”

微弱的呼喚突然傳來,無生側耳傾聽,沒多久,又一聲呼喚傳了過來,竟然是羽生的聲音。

“無生…你在哪裏?”

“羽生…?”無生四下張望,卻一個人影都沒有看到,她著急起來,大喊道:“羽生你在哪裏!我聽見你了…可是我看不見你…”

“聽見就好…”羽生的聲音斷斷續續響起來,無生猛然想起什麽,她拿出懷裏的素錦,果然,微弱的白光從錦囊裏透出來,她急忙倒出來,連聲呼喚道:“羽生羽生,你醒了嗎…你怎樣,傷勢有沒有好一些?”

羽生的身影縹緲而出,像半透明的風在夜色裏飄忽不定,他的臉色看上去有些蒼白,無生打起精神,看著他微笑著點點頭,說道:“我很好,你可知道自己在哪裏?”

無生搖搖頭,他皺了皺眉,擡手指著她胸口的位置:“你可還記得,我們從冥界回來的過程?”

“當然…你、你失去了意識,但是我們平安回來了…”

“在那之前,我藏了一片魂草在你的懷裏,你可知道?”

“什麽…?”無生一楞,伸手在懷裏摸了摸,搖頭說道:“沒有呀…我、我將魂草給十六了…”

羽生搖搖頭:“你采了兩片魂草,我最後藏了一片在你身體裏,你大約沒有察覺…”

無生不知道他為何要這麽做,不過她顧不得那麽多,急忙問道:“那…你的意思是說,我可以拿出這片魂草?”

“是的…”羽生點點頭:“你仔細感受一下,將那片魂草喚出來。”

“我知道了……”無生凝眉想了片刻,那個老人聽完他們的對話,也走上前來,她伸出手停在無生胸前,她身上的光芒漸漸都集中到手掌上,無生看著她的動作,有些擔憂起來:“你這樣會不會有危險?”

老人笑著搖搖頭:“我原本也只能幫你到這裏,何來危險不危險。”

聽著她慈祥平靜的話,無生心中感觸,輕輕問道:“後來…你知道你的家在哪裏了嗎…?”

“啊…當然,”老人笑著,彎彎的眼睛依稀有少女的甜蜜:“我終於回到那棵樹下,也看到了等候已久的娘親,我的娘親就是我的歸途,是我的家。”

“嗯!”無生眼眶微紅,輕輕點了點頭,她胸口突然熱得厲害,老人手掌上的光芒愈發明亮了起來,一片葉子終於顫巍巍的從無生胸口飄出來,仿佛被老人手上的光芒吸引似的,飄了過去。

老人輕輕抓著魂草,小心翼翼的遞到無生手上,魂草離開她手指的之後,她手上的光芒也一同被那魂草吸引了過去,她整個人突然黯淡起來,像羽生一樣透明如風,無生看著魂草,又看著她,不知道該說什麽,那老人笑著沖她點點頭:“我也該上路了,再見,小姑娘。”

“我、我不是小姑娘…謝謝你幫助我…”無生下意識的說著,話一說完,老人的身影便不見了,只剩下那片魂草在手心裏發熱似的在手心閃爍著,羽生的影子依然在不遠處,他看著無生,輕輕說道:“快,無生,到我身邊來。”

“羽生…”無生看著他的笑容,點了點頭,她站起來,朝羽生走了兩步,卻慢慢停了下來,“羽生,”她看著羽生的身影,細細打量著:“你的傷怎樣了,你現在安全嗎?”

“我沒事了,也很安全,我只是擔心你,找了你許久,你大約是在哪個結界裏,我沒有辦法過來,”他蹙眉慢慢說道:“那兩片蓮瓣力量太弱了…”

“才不,”無生搖搖托:“能看到你,知道你很好,我好高興。”

“我也是,看到你終於安心了。”

無生低下頭,半天沒有說話,魂草從她的手心裏飄起來,卻沒有飛往羽生的方向,而是在無生身後游移著,一個仿佛火光化作的出口慢慢出現在黑暗中,另一個黑暗的世界出現在另一側,羽生看著她,眉頭終於皺了起來:“無生?”

“對不起,羽生…”無生低頭說著,終於擡起頭來看著他:“我還不能回來。”

“你在說什麽……?”

“鱗生他…他大概有危險,我要去找他。”

“無生…現在有危險的是你,你不要做傻事,你快回來。”

無生搖搖頭,不知道該怎麽說,羽生的臉上慢慢浮現出焦急的神色,隱隱的有一絲惱怒,他嘆了口氣,終於說道:“我知道你和段十六的約定,我也知道你的元丹早已經破損,你隨時會死無生,我能救你,我不許你任性。”

“可是我擔心鱗生…”

“我不許你擔心他!”

從未有過的嚴肅語氣從羽生口裏沖出來,他的眼底顯出一絲紅光來,無生有些慌亂的退了兩步,看到羽生低下頭來,半晌,沈聲問道:“所以你是選他嗎?”

“不…我…”無生手足無措的搖了搖頭,她擺了擺手,話剛出口卻又頓住,她不知道該如何解釋,她知道羽生的心,那裏面和鱗生一樣,是一片真心,她看著羽生攥緊的手,深深呼吸了一口說道:“羽生,我知道你的心,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,我都明白,我也想努力回應你。但是此刻,我沒有辦法這樣走過來,我沒有辦法明知道鱗生有危險卻只是躲進你懷裏…”

“你可以過來,只要你想。”

“我很想,真的,從空名幻境,不,從更久以前,我就想要親近你,我想和你在一起,可是這樣的心情,我對鱗生也是如此。你可以說我貪婪或者自私,但是我真的,就算到了這一刻,也還是做不到只對你一人全心全意,我甚至答應了鱗生,我答應過他,他在哪裏我就在哪裏,我要陪著他,我想陪著他,就像我想陪著你一樣。”

“我不想聽到他的名字…”羽生的聲音裏,某種危險的氣息一閃而過,無生察覺到,卻顧不上,她看了一眼身後有些不耐煩的魂草,輕輕說道:“總之,我去把鱗生帶回來,然後我們一起來找你可以嗎?我…我很想,再三人一起看看風景,我有好多喜歡的地方,好多好吃的想要推薦給你們。你等我…”

說著,她不敢再看羽生,埋頭沖進那個黑色的甬道,直到身後的入口呼的一聲關閉了,她才敢停下來,往後看著,看了許久才轉身,朝著魂草指引的方向跑了起來。

羽生的身影在入口關閉的一瞬間顫動起來,幾乎是同時消失在了空茫的夜色裏,沒有人看到他的神色,也沒有人看到那滴從他手心掉下來,又消失在半空中的紅色。

無生在通道裏跌跌撞撞的走著,心裏一遍遍呼喚著鱗生的名字,終於,她在仿佛看不到盡頭的黑暗裏,以及仿佛過了好幾日的奔跑中,終於看到一個人躺在遠處,魂草的火光微微燃在他上方,勾勒出他的身影,無生跑過去,果然看到鱗生沒有任何意識的臉,蒼白如鬼魅。

她將鱗生抱進懷裏,一聲聲叫著,可是鱗生緊閉著眼睛,不管她怎麽呼喚,就連一絲醒過來的征兆也沒有,“鱗生…”她的眼淚落在他臉上,從他的臉上滑落下來,她想起鱗生說的話,將頭靠在他胸口,那裏靜悄悄的,聽不到任何心臟的跳動。

紅塵珠不在他的身體裏。

“到底發生了什麽…”她輕輕問著,腦子裏一片混亂,找不到答案,她只知道鱗生在分身前往十方殿之前必定是有意識的,他說過他循著紅塵珠的氣息在黑暗中摸索,可是沒有紅塵珠,又少了一個鱗片,他根本沒有辦法支撐任何行動。

“紅塵珠…紅塵珠在哪裏…?”無生茫然的四處看著,可是除了魂草,這裏什麽都沒有。她看著魂草,忍不住問道:“帶我去找紅塵珠,求你了,如果只是在這裏什麽也做不了,你帶我來這裏沒有任何意義。”

魂草在半空中靜靜的燃燒著,仿佛在思考,一路走來,那片小小的葉子如今在火光中只剩下了一小半,它在空中靜立了片刻,突然劈啪一聲,火光騰了起來,無數火星迸射出來,竟隱隱鋪出一個方向,無生看過去,視線的盡頭,那一點點微弱的火星已經看不見了,她緊張的看著燃燒的魂草,卻看到被火光包裹的最後一點魂草直直的落進了鱗生的胸口,鱗生悶哼一聲,睜開了眼睛。

“鱗生!?”無生緊張的喊著,看著鱗生的眼中漸漸有了意識,他看著無生,擡起手將她臉上的眼淚擦掉,有些無奈的說道:“怎麽又在哭…?”

“怪誰啊!我倒是想問你,你怎麽…到底發生了什麽!”

鱗生皺眉想了一會,搖搖頭說道:“我不知道,總之,我們去找紅塵珠,我現在這樣,除了能走能動,大約什麽也做不了。”

說著,他站起來,雖然臉色依舊慘白,卻明顯精神了許多,他看著無生,摸了摸她的額頭,搖頭說道:“你身上怎麽這麽燙?”

無生一楞,遲疑的問道:“你還記得十方殿的事情嗎?”

“十方殿?”鱗生搖搖頭:“似乎沒有印象,我在書房看到你不見了,然後和段十六動起手來,然後我就來了這裏…”他看了看四周,接著說道:“然後我聽到你的聲音,我分出一部分神識去找你,後來支撐不住…”

“我知道…”無生心疼的看著他:“你的紅塵珠不見了,原本你至少可以保持神志去找紅塵珠,結果為了我…”

“所以你發生了什麽?”

無生嘆了口氣,拉著他沿著魂草火星的方向慢慢走去,將她在十方殿裏發生的事情簡要說了一遍,鱗生越聽眉頭就皺的越緊,忍不住問道:“你覺得如此突然的進到十方殿裏,真的是巧合嗎?”

“應該是吧…”無生知道鱗生想說什麽,慢慢說道:“十六肯定不會想到十方殿裏竟然有人要殺我,何況,最後我們能得救,其實也是間接因為他。”

“不管怎樣,找到紅塵珠之後,我們也要離他遠一點,我以前也是太過於肯定他不會加害於你,如今看來,段十六絕對有問題。”

“大約是吧…”無生有些茫然的說著,看著腳下慢慢延伸到遠方的道路,也不知道該如何為段十六辯解,她想要相信對方,可是…“算了,”她搖搖頭說道:“事到如今,走一步看一步,真有疑問,等找到紅塵珠再親自與他對質好了。”

鱗生不置可否,又問道:“你說你想起真正的無根湖,再細一點告訴我。”

無生眨眨眼,在空名幻境中,她看到黑白兩股氣糾纏生長,最後化成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漂浮在空中,她看到自己沖到廝殺的二人中間,擋在羽生面前被黑色的長劍穿胸而過,然後鱗生顫抖著松開握劍的手化作禹疆在空中咆哮著消散。

這一切並沒有發生在十方殿,在所有或清晰或混亂的記憶背後,這兩件事情從記憶的底層再一次浮現出來,只為告訴她另外兩件事情,她想了想,說道:“那一次,我最後的畫面不是你化作禹疆,而是…而是我看到有佛光從湖底溢了出來…而在那之前,在你們化作人形之前,那時我還沒有存在…只是無根湖大約也有一些模糊的記憶,曾有過葉子飛來,飄蕩在湖面上,有奇怪的氣息…不是神族,也不是魔族,但是現在回想起來,我在搜集紅塵的過程中,接觸過很多妖物,他們多多少少都有一絲相同的感覺…”

她說著,看向鱗生輕輕問道:“你可記得,比如…比如你們飛在半空中的時候,可曾有看到遠處有樹或別的什麽嗎……?”

“我記憶中沒有。”

“可是,的的確確是多了一個什麽,然後…然後你們就化成了人形,再後來你又化作禹疆…我不是想推卸責任。”無生使勁回憶著淩亂的夢和亙古以前的記憶,說到這裏又有些不確定,鱗生握住她的手輕輕說道:“我化禹疆不是你的錯,你不要再自責了。”

“……”無生垂下頭說道:“無論如何,是我讓你們陷入如此境地,那至少讓我能用自由稍加補償。”

“若是補償,我不需要。”鱗生見她如此,冷冷說道。無生聽了嘆了口氣,放軟了語氣:“那你的原身總是你的吧?”

眼看誰也說服不了對方,鱗生不再糾結,兩人不自覺的陷入沈默,整個空間裏一片寂靜,如同當初無生剛剛掉進空名幻境一樣。這樣想著,無生的腳步就沈重起來,她聽著兩人的腳步聲回蕩在看不到邊際的空間裏,終於停下腳步,不敢再往前走去。

“鱗生,我好害怕。”她說道:“如果沒有我,你和羽生大約什麽都察覺不出來,輪回也好,宿命也好,你們並不會覺得痛苦。本是無情物,卻生有情心,這個情,是我強行將自己的悲傷投射到你們身上,以至於如今你們都被困在如此境地裏……”

“不管前面有什麽,我會擋在前面,妖怪也好,別的什麽也好。”

“我是怕我又走錯了,只要與我在一起,你們除了受傷什麽也沒有…早知這樣,還不如…”

“無知無覺的活著有什麽趣味。”

鱗生話一出口,無生便楞在原地,同樣的話羽生也說過,她想到羽生,自己之前大約已經傷害到他了,她楞楞的問道:“…你真的是這麽想的嗎?你不怪我害你淪落至此嗎……?”

“那不是你的錯。”

“也不會怪我讓你多了這麽多煩惱?”

“煩惱的話……”鱗生認真的想了起來,無生有些惴惴的看著他,卻看到他一笑,說道:“煩惱當然有,不過很久以前,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,就覺得你很煩了,早就習慣了。”

無生呆立在原地,楞楞的看著鱗生,片刻佯裝生氣的說道:“很煩是嗎!那以後我都離你遠遠的好了!”說著,她加快腳步往前走去,鱗生看著她的背影,註意到她通紅的耳朵,心裏突然又跳了一下,慢悠悠的跟了上去。

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著話,又走了許久,無生看著眼前不斷延伸的道路,終於有些累了。

“這條路有完沒完……”她有些生氣的嘟噥道,鱗生倒是不累,只是他計算著大半天時間過去了,這片黑暗和這條路卻仿佛沒有任何變化,的確令人精疲力竭。他剛想讓無生休息一下,無生卻突然跑了起來,破罐子破摔的吼道:“我就不信了!”

鱗生一楞,只好跟上去,這一跑卻仿佛真的有效了,刺眼的光芒突然照了進來,仿佛隧道找到了出口,兩人對視一眼加快了腳步,小跑著走到那亮光出現的邊緣。等二人走近的時候,兩人都有些啞然——又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草地從腳下展開來,若非奇異的光彩在天地間隱隱閃動,如霧似罩,他們幾乎要以為自己又回到了原點。

風吹過來,帶來水的氣息,無生踮起腳極目遠眺,深吸一口氣:“紅塵珠是在這裏嗎?為何我覺得如此…如此熟悉?”

她看著鱗生,鱗生面上凝重,看向她的時候眉眼卻是柔和的,他輕輕將無生拉過去抱在懷裏,縱身一躍,雲彩急速飄來又瞬間不見,無生閉上眼睛,抓著鱗生的領子大吼:“下次提前說一聲!!”

鱗生沒有回答她,兩人轉瞬之間就已經落地了,著陸之時比意料中來得柔軟,無生幾乎沒感覺到太大的沖擊,她有些無法置信的睜大眼睛,踩了踩腳下的草地,深吸一口氣,聞到更清晰的熟悉的氣味,更加茫然的問道:“鱗生,你感覺到什麽了嗎?”

鱗生指著一個方向點點頭說道:“在那邊。”

“好,”她重重的點點頭,從鱗生懷裏出來往前走去,鱗生卻拉住她,蹙眉問道:“這些雲、青草…這裏所有的一切,你…”

無生知道他想要問什麽,段十六把鱗生的紅塵珠放在這裏,只怕也是有用意的,她點點頭:“嗯,我剛剛就察覺到了,這裏大約是無根湖所在的地方。”

她說著笑起來,心裏被奇異的喜悅充盈著,她呼出一口氣,仿佛呼出了一絲香氣,就連發燒都感覺好了很多,她無法抑制自己的自在與安心——如果說無根湖底的兩塊玉是鱗生與羽生的原身,那無根湖本身就是她的原身。她開心的向前跑了幾步,又突然想起來什麽猛然頓柱,回頭跟鱗生說道:“我想也許我們誤會十六了,不過如果,如果有什麽事情發生,你可不許亂來。”

鱗生知道她在擔心什麽,點點頭沒有說話,無生看著他,突然走過來輕輕說道:“如果我們找到了你們的原身,你一定要答應我好好保護住它們,不只是你的,還有羽生的……”

“…好。”

無生笑了笑:“而且以後也不要與他打架好不好…?”

“……”

“你答應我啊…”

“……如果他不惹我。”鱗生無法果決的說不,咬著牙慢慢說道,無生聽了已經十分滿足,開心的笑起來,她往前飛奔而去,許久,擡手指著前方:“鱗生,那裏真的有一棵樹,你看得到嗎?”鱗生皺起眉,看了看說道:“我能看到水光,但是似乎有結界,我不一定能進去。”無生沒有說話,她似乎又猶豫起來。

“不怕,我在這裏。”鱗生輕輕說著,無生笑了笑:“嗯,我不怕的。”她說著,繼續朝前走去。

終於,鱗生循著紅塵珠的氣息走到了一個巨大的結界前,在二人前方的不遠處,一柄黑色的劍安靜的矗立在那裏,鱗生走過去,將劍拿在手上,看到無生有些疑惑的看著自己,便說道:“雙邪劍也在這裏,”說著,他彎腰撿起地上的一顆珠子,遞給無生,無生看著流光溢彩的紅塵珠,急忙說道:“你快收好…萬一你一會又沒有意識了怎麽辦…”

“嗯,”鱗生點點頭,紅塵珠消失在他胸口處,他這才轉頭看著那個巨大的結界,到了這時,那棵影影綽綽的樹也出現在他眼前,只是泛著藍色光芒的結界阻擋了他的視線,讓他看不真切。他看向無生,發現她同樣盯著那邊,“那裏一定有什麽,妖物或者別的什麽…可怕的東西在那裏,在樹的另一側…”她嘟噥著:“這裏和十方殿一樣安靜得過分…”

回應無生的是一片寂靜,但是鱗生仿佛到看到風吹過結界裏,那棵樹的影子更加模糊起來,有什麽在等待著。

“這個結界以前就有嗎?”鱗生問道,他對這裏的記憶幾乎沒有保留,只是看到那個結界本能的討厭起來。

“我也不記得了,既然來到這裏,幹脆一鼓作氣,我穿過去找無根湖。”

“這一切都透著詭異。”

“我知道,但是我不要在這裏回頭。”

鱗生剛想回答,一絲冷意從身後刺來,他想也沒想,抱起無生往一邊閃去,一道亮黃色的光沖到剛才二人站立的地方,將草木都擊碎了。無生嚇了一跳,這才發現他們不是這裏唯一的客人。

“你們果然來這裏了。”

陰沈的男聲響起來,無生擡頭看去,卻見到十方殿裏熟悉的身影,只是對方眼裏的殺意更加無法遮掩,剛才那一下狠辣至極,若是沒避開只怕重傷都不止。

被神秘人束縛的真龍上仙竟然又出現了。無生心裏一涼,另一個聲音又響了起來,“阿彌陀佛,龍犴上仙說過不傷人的。”俊美無比的僧人站在不遠處輕輕說著,垂目看著無生二人,臉上無悲無喜,卻如光芒照耀般令人不能直視。

一瞬間,不止無生,就連鱗生也是臉色一變,他將雙邪劍緊緊握在手裏,全神戒備起來。

是迦衍。

“哼,他們可不是人。”龍犴冷冷說道,迦衍不再說話,他看著無生,盡管離得很遠,無生仍然可以感覺到對方清澈的目光,以及目光背後的一絲遺憾。她說不出話來,上次見到的迦衍只是他的一分神識,他們三人就幾乎要抵擋不住,空名師父將她藏起來,也是不想讓他找到自己。

如今自己卻主動走了過來,把自己和鱗生置於他的面前。她知道迦衍不會傷害自己,但是他可以輕而易舉將鱗生抓回去,像對待羽生那樣,用一個佛印洗掉他所有的記憶,想到此,她不禁微微抖了一下,感覺到毛骨悚然的懼意。鱗生察覺到她的心情,往她身前邁了半步,將她嚴嚴實實的擋在身後。

“無生,一會有事的話,你可有路可以回去?”

鱗生悄悄側頭問道,無生張了張嘴不敢說沒有,咬著嘴說道:“我只能往結界裏跑…無論如何不可以跟他回去。”

“不會的,”鱗生的眼睛裏多了些什麽,無生看不到他的表情,只聽到他說:“我不會讓你落在他手上的。”

“我擔心你…”

“我說過的,你在哪裏我就在哪裏,你一會逃遠一點,我不會有事的。”

“鱗生……”無生低低喚了一聲,鱗生已經轉過頭去,全神貫註的看著對面的兩個人。

迦衍將他們的互動看在眼裏,仍然一絲表情也無,他看著鱗生手上的劍柔聲說道:“就是這把劍,上次把我的靈識逼退了。”

鱗生不說話,將劍又握緊了些,迦衍垂下眼睛又說道:“你將它抓得這樣牢,卻不知它終將奪你性命嗎。”

迦衍的語氣柔和、低緩、清澈,任何一個字都聽起來都令人如沐春風,但話語的內容卻令二人呼吸一滯。無生忍不住上前一步,向迦衍哀求道:“我們只是想要自由,你逼到這裏,難道是要殺我們嗎?”

“阿彌陀佛,”迦衍雙手合十:“無生,你所說的自由是什麽?”

“我不想與你打佛語,”無生搖搖頭:“今天,我無論如何都要拿到他二人的原身,讓他們脫離輪回宿命。”

迦衍嘆息說道:“那今日我也必要將你帶回十方殿,令你潛心修佛,不問前塵,以告慰空名的一番苦心。”

空名的名字一出,無生就紅了眼眶,她看到鱗生皺起眉頭,將自己擋得更加嚴實,低聲說道:“我攔著他們,你去拿原身。”說著,他撕去雙邪劍上的封印,紅色的魔氣迸射出來,氣氛陡然間一觸即發。

“不…”無生搖搖頭,幾乎要哀求他住手:“你打不過他的…”

鱗生回頭看她,卻笑了笑說道:“所以你動作要快點。”

無生見到他的笑容,眼淚都要掉下來,唯一之計就在她身後,拿到原身,甚至…如果真的有妖物,如果真的和十六說的一樣,她大不了去把那妖物放出來,想到這裏,她沖鱗生說道:“那你答應我,一會不許勉強。”

鱗生轉過去頭,點了點頭說道:“當然。”

無生便笑了,她看也不看迦衍等人,掉頭就往無根湖跑去。龍犴大喝一聲,躍身就要追來,鱗生身形一動,閃到他的前面,先下手為強,一劍刺了上去,龍犴橫劍擋住,大喝一聲:“你敢阻擋!”

鱗生聽完十方殿的事情,早就想好好教訓此人,一時間殺氣溢出挑釁道:“你要如何?”

“哈哈,是你給我機會的,殺無赦!”龍犴大喝一聲,無數天將突然出現在龍犴背後,提起長槍沖了過來。

“哈!”鱗生見他要放開手腳取自己的性命,不由得一笑,橫劍而立:“那我也打個痛快!”

迦衍看著鱗生手中的魔劍,又見無生朝不遠處的無根湖結界狂奔而去,不知想到什麽,站在原地不動,終於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。

“無生,你今日會來到這裏,才是你的宿命,你所有的自由、自主都有一根看不見的繩索在牽引你,你可看見?”

迦衍的話沒有傳到鱗生與龍犴的耳中,卻仿佛就在無生耳邊響起一樣清晰可聞。無生臉色慘白,她不明白,但是此時此刻,她已顧不得明白,她默念著無根湖,在腦海一遍遍勾勒著記憶裏僅存的記憶,終於跌跌撞撞跑到了結界面前。

她顫抖的手按到結界上,藍色的光芒閃爍了一下,似乎在確認什麽,“快點快點快點…”她急促的說著,急得滿頭大汗,身後傳來一聲低喝,她回頭看去,果然看到鱗生狠狠揮出去一劍,幾個沖向他的天將就被劍光掃了出去,龍犴的身影從側面狂襲而去,金色的劍光朝鱗生的腰側砍了過去,鱗生頭都未動閃身避開,手上雙邪的魔氣越來越高漲。

無生知道鱗生支撐不了多久,但她更害怕迦衍在旁不動的身影,如果鱗生化作禹疆…她不敢再想下去,手上用力,結界突然打開,她無聲的驚呼一聲,已經一跤跌到了結界裏面,水聲傳來,她側頭一看,波光粼粼的湖面就在右前方的遠處,而她的正前方,一顆巨大無比的樹在遠方搖曳著枝繁葉茂的樹枝,粗壯的樹幹上,有什麽痕跡隱隱約約。

她顧不得他想,爬起來朝無根湖狂奔而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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